四囍

浮荣何足珍

小别离【B版结局 BE】【IEI ooc 现代AU】



BE预警!!!
第二部分除第六章内容有细微调整(改完后觉得舒服了好多),其它章节皆全部改动。这个结局是我的私心,想了想还是把它放了出来……


06

(上)
马振桓电话打进来的时候易恩正灌下第四杯咖啡与产品分析报告作斗争,突然响起的铃声吓得易恩拿在手中的资料哗啦哗啦散落在地上。
“喂。”
易恩揉揉眼角,伸手去捡飘的四处都是的材料。
“............”
电话那端没有声音,只能听见微弱吸气声。
易恩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看了眼屏幕。
“马振桓?”
“............”
“马振桓是你吗?说话啊!”
捡到一半的材料又被丢在了地上,易恩直起身,有些暴躁的揉了揉脑袋。
电话那端的人还是没有开口,只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纸巾从纸抽盒里抽出的声音又像是隐隐的抽泣声,透过话筒传了过来。
易恩眼皮跳了跳,一颗心忽而七上八下的悬了起来。
“马振桓!!!“
“我外婆...去世了……”

易恩赶到马振桓住的酒店的时候,天边透着微光。马振桓仰面躺在地毯上愣愣的睁着眼,看见易恩过来,扯出一个虚无飘渺的笑。
“马振桓,地上凉,你先起来。”易恩皱了皱眉。
“易恩...”马振桓还是笑,依旧躺在地毯上,不见任何想起来的动作。
易恩伸手去拉马振桓,马振桓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易恩见拉不动他,索性也坐了下来,叫马振桓枕在自己腿上。
“易恩...”
马振桓转身,脸埋在易恩的衣襟处,声音听起来不甚真实。
“我在。”
易恩的指尖穿过马振桓的发丝,发丝间有隐隐的潮湿。
“易恩...”
“易恩......”
“易...恩...”
马振桓一声叠一声的唤,手指紧紧的攥住易恩的衣角。易恩觉得自己薄料的裤子正在被一点点的濡湿,被打湿的部分紧贴在他的皮肤上,灼伤般的痛。
马振桓无声的流泪,易恩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半个字也说不出。
易恩太了解马振桓和他外婆之间的感情,也正是因为了解,他才想不出半点安慰的话语来。

马振桓是他外婆带大的,马振桓的整个童年乃至少年时代都在外婆家渡过。马振桓的父母工作忙,小时候马振桓一年里和父母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外婆带着他尽所能的弥补他缺失的爱。
马振桓记得儿时的每一个黄昏外婆在厨房里一边忙活着一边轻轻的哼着歌,他趁外婆不注意,捞起桌上的食材就往嘴里丢,等到外婆回过头来看他,他就瞪大眼闭上嘴鼓着腮一下一下偷偷的嚼;记得无数个繁星闪烁的夜晚,他爬上竹藤椅靠在外婆身边,外婆轻摇起蒲扇,给他讲传奇神秘的民间故事;记得犯错时,外婆故意板起的面孔,记得每一句严肃而温柔的教导;记得他高中和爸妈一起生活后,每个寒暑假他回到外婆家,外婆总会欢天喜地的扎进厨房,于是一整个下午,房间里都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
在马振桓眼中,外婆就像超人一样,总是无所不能,所有的难题在外婆手中都会迎刃而解,她是他的盖世英雄。
马振桓从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外婆会离开了会怎样。
他还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外婆把他锁在家里自己去了市场,他坐在小板凳上乖乖的看漫画书,可等到他把身边放着的漫画书都看完了外婆还是没有回来。他眼巴巴的看着墙上的挂钟,外婆出去快两个小时了,是不是遇到什么危险?是不是被坏人抓走了?他越等越急越想越害怕,最后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个时候他年纪小还不懂什么是担心什么是在乎,他只知道他的生活里不能没有外婆。那一次是他记事以来外婆离开他最长的一次时间,那这一次呢?

“易恩...我特别的恨自己...特别恨...”
半晌,马振桓缓缓起身,声音哑得不成样子。

今年二月的新年,马振桓因为工作的缘故没能回家过年。工作忙是真的,但也没忙到缺他不可的地步,公司还是很人性化的给了五天的假期,并给足了加班费。马振桓觉得这五天的时间回一次家实在折腾,时间都耽搁在路上,真正能舒舒坦坦呆在家的时间要金贵到以秒来计算。与其折腾来折腾去承受着高价路费,倒不如自己留在南城好好休息。
春节前妈妈打过电话希望他过年能回来,他们一家三口好去外婆家吃一次年夜饭过一回新年。(注:不同的地方不同的家庭习俗好像不同,我姥姥家就是年夜饭出嫁的女儿是不能回娘家吃的,得过了初三出嫁的女儿才能回家。于是文里我就借用了这个规矩。)
马振桓听了心里咯噔一下,想了想却还是说自己太忙了回不去。
他不是不知道那个时候,外婆的心脏问题愈发严重前年的时候动过一次大手术又住了两回院,身体状况大不如从前。如果不是外婆身体不大乐观,自己的母亲也不会执着坚持的就算坏了规矩也要回外婆家过年。只是回家的话一是票又贵又难买,路远又折腾。二是他总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外婆一生信佛行善定会得到佛祖庇佑长命百岁,这个新年不能一起过还有下一个新年。
他这样安慰自己说服自己,心安理得的独自一人在南城过了新年。

“我觉得自己特别不是人……为了自己舒服……连她最后一个新年都没能陪在她身边...”
马振桓抬手挡住眼睛,泪水从指缝流了下来。
易恩还是没有讲话,他听着马振桓颤着声音一字一句的讲,蓦地轻轻的抱住了马振桓。
“马振桓,我们回家送送外婆吧。”

(下)
青山环绕绿水,浅碧深绿像是要从山间溢了出来,偶尔还会听见几声清脆的鸟叫。
自古以来老祖宗就讲求入土为安,马振桓外婆的骨灰运回老家山间下葬的那天,天气难得的晴好。
马振桓看着墓碑上挨在一起的外公外婆的名字,心颤了颤。
他外公有一米八七的身高,年轻时相貌俊朗,又生性温柔,引得好多人都喜欢他。而他外婆也有一米六八,是个娇俏好看的姑娘。两人是邻居,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等到了年纪水到渠成的走在了一起,婚后生活依旧甜蜜如初,羡煞旁人。
马振桓还记得大概是他高二的暑假,有一天中午十二点多日头正烈的时候,外婆突然想吃苹果。其实冰箱里还有其它新鲜的水果,可外婆连看都不看一眼,一心想吃苹果。说是天太热了,只有吃苹果才能下饭。
马振桓一边在心里笑真是个老小孩一边打算换鞋子出去买,结果被在厨房洗菜洗到一半闻声赶来的外公拦了下来。
“你不知道你姥姥喜欢吃什么样的!我去买!”
马振桓至今还记得当初外公对他说时脸上那个得意的表情。我的老伴儿只有我最了解,你们谁谁谁的都靠边站嘛!
还有一回,外婆定制了一身桃红色缎面暗纹的旗袍,一众儿女子孙都说这个色太艳了,年纪大穿这个色不大好。
外公在旁边听了一会儿急了。
“颜色是我选的!我说好看就好看!又不是穿给你们看的!”
小老头把小茶壶往茶桌上重重一顿,眉毛都歪了。
外公外婆之间有太多甜蜜的小细节,马振桓如今回想起来,这些情节仿佛还似发生在昨日。
可转眼间那些鲜活的故事就都褪了颜色,过往前尘变成一帧帧翻飞的画卷随着熊熊燃烧的火焰灰飞烟灭。
咔嗒一声,匣子轻落。
就此往后,尘归尘土归土。

“易恩,你知道吗?开始接到外婆去世的消息,我特别难以接受。都说世事无常,可我还是不能接受活生生的人说没就没了。但现在我不这样想了...”
(易恩os:你在说啥!我不知道不知道!)
“我外公是在我高三那年去世的,我外公走后,外婆就一直不太开心。”
“外公活着的时候,一直把她当小姑娘一样的宠着。外婆爱吃栗子,他就自己炒给她吃。我们这些外孙外孙女什么的,谁都不许吃一颗,要吃自己买去!”
“我从前觉得外婆就是个老小孩,总爱耍赖撒娇。等外公不在了我才知道她的那些小性子唯独在面对外公时才有。”
“外公去世了,她就再也没吃过糖炒栗子。”
“如今,他们应该是已经相见了吧。等到冬天的时候,外公又可以炒栗子给她吃了。”
马振桓虽然笑着,眼泪还是从眼中滚了下来落在手背上,摔成两瓣。

“马振桓......”
易恩缓了口气,哑着嗓子开口。
“外公外婆他们,一定会重逢的。”

07

(上)
处理完外婆的丧事,马振桓和易恩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马振桓这次回来是出公差,他还有业务要跑。而易恩更是有一堆翻译在压着,尤其是那些产品质量分析报告的翻译,简直能要了他的老命。
回来的路上,因为时间急,没买到返程的机票。易恩打了电话给家人在车站工作的高中同学,才勉强得来两张硬座票。
火车启动没多久,马振桓就靠着窗子沉沉睡去。
这些天,马振桓没怎么合过眼,不是彻夜的失眠就是在睡梦中猛然惊醒便再也无法入睡。如今突然一下子松懈下来,那些如山般压在他身上的情绪反而成了最好的催眠利器。
易恩目不转睛的盯着马振桓看已经有好一会儿了,马振桓头一下一下的磕在车窗上,易恩看的难受。他想叫马振桓趴在小桌上睡,可这一觉是马振桓这些天来睡的难得安稳的一次,他又不忍把他叫醒。
这几天没休息好的缘故,马振桓的下眼皮透着挥不去的青色,下巴上也冒出了胡茬。整个人看起来疲惫而憔悴,没有半点精气神。
“呵......”
易恩不自觉的叹气,一双手抬到半空又突兀的放下。反反复复了几次,最终还是落到马振桓身上,他直起身子向马振桓身旁挪了挪,让马振桓以一个舒服的姿势靠在自己肩上。

易恩还记得那是大一的时候,有一回的场景也和这次差不太多。也是在火车上,马振桓靠着他睡着了。
大一的课业并不繁忙,十一过后,他和马振桓打算去离他们大学并不算太远的以秋景而闻名的D市看一看。为此两个人还特意翘掉了周四周五这两天的课,加上周六全天和周日的大半天,他们有将近四天的时间可以尽情的玩。他们是在周三晚上七点多上的火车,马振桓靠着他睡的时候已经后半夜了。可易恩迟迟没有睡意,他笔直的坐着目不斜视的看着对面仰面睡到口水直流的大叔,想笑又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他的半边肩旁早麻了,却又一动也不敢动。马振桓睡的正沉,他想反正自己累就累吧,只要马振桓能休息好,那就不亏。
那时候易恩正处在最好的年纪处在最好的时光处在对马振桓深深的迷恋阶段,敢爱敢恨,有着对待这个世界的满腔的热情和对一个人的沉甸甸的爱。大大咧咧,性格跳脱,对凡事都无所畏惧,爱与恨都分分明明,仿佛只要年轻就有着不顾一切的和世俗抗衡的力量。
现在的他和那时的他相比似乎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面孔。除了眼睛更深邃外,岁月似乎未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思及如此,易恩自嘲的笑笑。
火车不徐不缓的前行,火烧云从天尽头层层翻涌而来,天边被染上了浓郁的色彩,一排排闪着金光的杨树从眼前一闪而过,远处的田野似和天空交融在了一起。田边有一个有着红房顶的小屋似乎早没了住家,玻璃破损的窗台上只有一只鸟在跳来跳去。
易恩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下午火车带他们穿过一个小村庄时,他也看见了同样的田边小屋。那时候刚过正午,易恩无精打采的看着窗外,炙热的阳光下田间的作物是一眼望不到边的盎然的绿意。田边有着一个红房顶的小屋正升起袅袅的炊烟,房顶在阳光的照射下闪烁出耀眼的光。
易恩想,明明都是有着红房顶的小屋啊!可其实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


火车抵达终点时,天已经黑了。
“阿嚏!!!”
晚风徐徐的吹过,正是夏日里一天当中最凉爽的时刻。马振桓睡了一路,出了站口冷不丁的被风一吹,一个喷嚏跑了出来。
“易恩,还不算太晚,一起吃顿饭吧。”马振桓捏了捏鼻子,眉毛皱成一团。
“不了,我......”
“易恩恩~易恩恩~~~”
易恩的话还未讲完,就被一把脆生生的声音打断。
女孩子粉蝶一样遥遥向易恩跑来。
“可想死我了!!!”因为跑的急,女孩脚底一滑。眼看着就要扑到易恩身上,一旁站着的马振桓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女孩的胳膊,顺势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女孩忙不迭的道歉,团团红晕爬上了她的脸,她觉得自己连耳根都在跟着发烫。
女孩穿着裹身的小黑裙,身段玲珑,精致的妆容下,一双杏眼带着几分天真灵动,性感又清纯。站在一米八几的易恩身旁,更显娇小可爱。
郎才女貌,十足登对。
“客气。”
马振桓看了看女孩,又瞥了眼身旁笑的有眉不见眼的易恩,眸色一暗,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易恩,不做下介绍吗?”
“啊!你好,我是韩忠羽,易popo同学兼朋友。”女孩看了眼易恩甜甜一笑“很高兴见到你!”
韩忠羽对马振桓语气里的冷淡不甚在意,反倒是大方的做起了自我介绍。
(私心拉最甜最可爱的忠羽小姐姐出场)
“马振桓。”马振桓回以同样的笑容“也是popo的好同学好朋友!”
popo这两个字他念的极重,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马振桓觉得自己现在急需一瓶脉动,自从今晚看见这个叫韩忠羽的女孩开始,他就频频失态。
“我听popo提起过你,说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对了,你们还没吃饭吧!咱先去吃饭?”
韩忠羽戳了戳易恩,示意一直沉默不语的他说句话。
“不了吧,阿桓刚下车又没休息好,吃饭改天吧!”易恩看着马振桓一字一顿。
韩忠羽眉头一挑,方要开口。
“不用,就今天吧。我请客。”马振桓缓了缓“认识这么可爱漂亮的韩忠羽小姐,荣幸之至。”

(下)
包厢里,三个人围着一桌子的菜举杯寒暄,虽有说有笑,但都各怀着各的心思,气氛诡异到极点。
酒过三巡,马振桓已是微醺。点点胭脂般的桃粉在他双颊氤氲开,眼睛里也泛起了水光。
“你们先聊,我,我去趟洗手间。”
马振桓扶着桌子站起,脚步虚浮。走到门口的时候,一个趔趄,幸亏及时抓住了门把手,才没有摔倒。
易恩看在眼里,惊了一身的冷汗。他方要起身,就听咔嗒一声,包厢里就没了马振桓的影子。

“不追上去吗?”
见马振桓出去,一直甜笑着的韩忠羽也敛去了笑容。
“现在不出去不怕以后会后悔吗?”
“做戏,总要做足全套。”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韩忠羽以为易恩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时,易恩才缓缓开口。
“易恩,我就不明白?你明明已经迈出了九十九步,只差一步你就可以...为什么偏偏非要...”
“可这一步,换不来守得云开见月明。只要掌握不好力度,哪怕朝前多迈了一点点,就只是一点点,我和他都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易恩......”
“忠羽,谢谢你今天帮我演这出戏。”
“易恩......”
“不好意思,我出去透口气……”


太迟了,太迟了...
易恩躲在洗手间看着笼头里缓缓而出的水流,怔怔的想。
之前的九十九步他走的太迟也走的太慢,慢到前方照明的灯都灭了,那条狭窄的小路上再也不见一点光亮,他没有办法再走下去了。

“易恩...”马振桓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易恩像是被惊扰到了一般,慌慌张张的关了笼头。
“易恩...你刚才像什么呢?”
易恩透过镜子看马振桓,他不知马振桓是何时从隔间里出来的也不知马振桓究竟在自己背后站了多久。他只看到了马振桓一脸的疲色,眼中的水汽像是海上的迷雾久久不肯消散。
易恩慌乱的别过头,眨了眨眼,觉得自己的眼中好像也蒙上了这样的雾气。那雾气越来越重,盛在眼中摇摇欲坠,似要装不下了。
“易恩...”
马振桓一步步贴近,他的鼻息喷洒在易恩的颈项间,易恩后背抵着洗手台退无可退,只得任命的闭眼。
下一秒,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重重砸在易恩的颈窝处,一双手随之攀上了他的肩。
易恩的一颗心好像咕咚一声跌进了肚子里,又转而一下子冲到了嗓眼。易恩胸口剧烈的起伏,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皮动了动。
再睁眼时,浓雾散去,眼底只留一片沉静。
“马振桓,你喝醉了……”
易恩侧了侧身,拉开与马振桓间的距离。他拉下环在自己肩上的双臂“天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算在正文里但和正文有联系的番外???)
“你喝醉了……”
这样的话,在很久以前,马振桓也对易恩讲过。
大二下学期有一阵子,易恩明里暗里的躲着马振桓。那时正是易恩不断自我挣扎拉扯想要从无穷尽的暗恋中抽离出的时候。
易恩没有办法再做到平心静气的和马振桓相处,和马振桓相处的每一秒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一种旖旎的折磨。
所以每当看到马振桓,易恩都会无端的涌起一腔怒火。他恼马振桓,更恼自己。
马振桓也觉察到什么,对易恩的若即若离报以了最路人的态度:你不和我说,我绝不多和你说一个字。你和我说,我也未必会回应。
两个人小孩似的较着劲儿,也不知在比些什么,最后还是易恩先败下阵来。
那天,易恩寝室聚餐,喝了点酒,酒后他鼓足胆子拍响了马振桓寝室的门。
和马振桓相处是种折磨,不和马振桓相处却比这种折磨还要叫他难受。易恩不想再在这样的难受中煎熬下去,酒壮怂人胆,有些话总要借着某种契机才可以说出。
“马振桓你出来,我有话对你说。”
易恩红着脸站在马振桓寝室门口。
马振桓瞥了眼易恩,放下手中的书,跟着易恩往寝室楼顶的天台走去。
离的近了,马振桓闻到了易恩身上的酒气,他皱了皱眉,拉住了易恩的手。
天台上,繁星点点,易恩吹了风,瞬间酒醒了不少。
“找我有事?”
易恩被马振桓不善的语气吓的酒又醒了一点。
“对,对不起,我前阵子不是故意要躲着你的。”易恩挠挠头,讪讪的说。
“我其实是,害怕...”
“怕什么?”
“我怕...”易恩咬咬牙“你人那么好,我怕自己喜欢上你,特别怕...”
易恩说完还锤了锤马振桓的肩,却在心里一声惨笑。分明已经喜欢上了,可辗转说出口的,还是以开玩笑的方式留了几分寰转的余地。
多悲哀?
“易恩.......”过了半晌马振桓开口。
“你喝醉了。以后可别开这样的玩笑。”

08

马振桓病了,找不出原因的低热。吃了退热药能好一阵,等药效过了温度就又上去了。
他固执的不肯去医院查,有时候连退热药也不肯吃,就生生的挺着。
近几天天气持续高温,他穿着一身西服忍受着高温,顶着因发热而晕乎乎的脑袋和客户谈业务,竟也没出丝毫差错。只是有一回,等谈完项目送客户走时,他脚下一软,头重脚轻的晕了过去。
罗宏正看不下去眼,跑来叫马振桓从酒店搬到他们家里去住。
“就不去了,再有几天我就回南城了。去了怪麻烦的...”
马振桓仰头看了眼打到一半的吊瓶,笑着拒绝。
“放屁!!!”罗宏正难得爆粗“要不是我强制你来医院,烧死在酒店你都没人管。你不要命了?心肌炎是闹着玩的!!!”
“真是的。”马振桓低低的笑开“我去了你们家,不又是在自己心口插一刀吗?生病就已经够辛苦的了,我可不想心也苦。”
马振桓抬头,目光澄澈,看不出一点情绪。

罗宏正和黄伟晋是一对。罗宏正是马振桓室友,黄伟晋是易恩室友。因为马振桓和易恩这么一层多年好友的关系,宏正和黄伟晋也没少打过照面。刚开始的时候两人互看不顺眼,宏正沉稳,伟晋活泼,两人性格天差地别。每次一见面,都少不了鸡飞狗跳的闹腾一阵。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两人对待对方的态度都发生了改变,改变来改变去,就搞在了一起。
等到大学毕业,两人顺利向家里出了柜,还搞起了创业,日子虽然平淡却也十足甜蜜。

罗宏正哑然,不知该怎么接下去,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缓了许久,马振桓听见罗宏正问:那你又何苦把自己搞成这样?

何苦把自己搞成这样?
“我也不知道...”
马振桓幽幽叹气,笑容苦涩。
那天晚上的事,几乎成了他逃不开的梦魇。近些天来,他总是能梦见自己和易恩还在读书时的那些时光。梦中他穿梭于时光间穿梭了无数个场景,这些场景有时是高中时他和易恩常去的那家小面馆;有时是大学时他们曾彻夜长谈的那个天台;还有时是回到几个学院一起上大课的那间教室,他同易恩坐在一起,一人一只耳机,分享或流行或冷门的歌。午后的阳光叫人想睡,通常听着听着易恩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夏日的风穿堂而过,吹动了易恩额前的碎发,他闻着钻进鼻子里的易恩洗发水的香味,满足的眯了眯眼......
这些场景反反复复的出现在他梦中,只是这些梦马振桓从来没有梦见过结尾。每当要到结尾处,场景都会攸的一转,转变成那天晚上易恩一脸冷静的对他说:马振桓,你喝醉了。
那天晚上,是马振桓唯一一次放下自我的勇敢。他借着酒意,任凭自己的心意一点点泄漏出去,他想人这一辈子总要不顾一切的任性一次。可到了最后,他才明白,自己早过了可以耍赖任性的年纪。
梦里转身,心思翻涌成海。梦中醒来,所有的一切不过浮光掠影。

“宏正,我和他,我们都回不到过去了。”
马振桓垂眸,语调平静,不辨悲喜。
“你...”
罗宏正将要开口,就被一阵笃笃的敲门声打断。
黄伟晋大半个身子闪了进来,后面跟着只堪堪露出一个小脑袋的易恩。

“听说你病了,我们过来看看。”
黄伟晋大剌剌的坐下,捞起果篮里的苹果喀嚓喀嚓的啃。
马振桓挑眉,宏正抬了抬手表示不关自己的事。
“伟晋,我们中午还没吃饭,你陪我出去买点,让易恩留下。”罗宏正在马振桓的一脸玩味中转开目光。
“诶!我苹果还没吃完呢!哎哎哎...罗宏正你走慢点,我跟不上了...”

黄伟晋一把欢快的声音散去,病房里霎时安静下来。
“坐啊!”
马振桓揉揉眉心,笑着看向易恩。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笑,对着客户笑对着给他扎针的护士笑对着宏正笑...如今见了易恩还是笑。
易恩看着嘴角上扬的马振桓迟迟没有动作,这个笑容叫他熟悉又陌生。他没少见过马振桓的笑容,可没有哪一次马振桓的笑如现在般叫他郁结。马振桓的笑容浮在面皮上,看似温和,可一丝丝的疏离却从眼底溜了出来。虽是笑着,笑容里却有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哀切。
易恩呼吸一滞,强压下涌上心头的闷痛“喝水吗?看你嘴皮都干了,我去倒水给你。”
易恩拿起桌上的水壶,手指轻颤。
“易恩,坐下来,陪我说说话吧。”

宏正和伟晋回来的时候,马振桓换了第二个吊瓶靠在床头睡着了。易恩倚靠在窗边,神色萧索,不知在想什么。
“易恩....”
黄伟晋蹑手蹑脚的走了过去,轻轻的拍了拍易恩的肩。
“回来了,那我走了。”
“你们说什么了?怎么就走了?”
伟晋急忙拉住易恩的手臂,这才发现明明是盛夏七月,易恩的手臂好像在寒水里浸过似的,冰凉一片。
“没说什么。”易恩挣开手臂“教授打电话找我,后天他在B市有一个会,想带着我一起,所以叫我现在去他那儿看看。”
咔嗒一声,门锁轻落。
靠在床头睡着了的马振桓突然睁开了眼,他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眼波中涌动出万千情绪。下一秒,他转头扯着嘴角给一脸诧异的黄伟晋一个轻笑,覆又闭上了眼。


易恩从教授家出来,天色渐晚。别墅区没有公车,易恩绕着小路慢吞吞的走。
教授要带他参加的学术交流会十分的重要,他是教授的得意门生,这次交流会要是能够崭露头角,他就有着改变自己赚着卖白菜的钱操着卖那什么粉的心的机会,脱离再做翻译的这一苦海。
易恩大学学的是翻译,费力不讨好一毕业就失业的专业。易恩很清醒的认识到以自己的能力他不过就是个廉价劳动力,整天机器一样的翻译东西,熬心血不算,有时还要承担相应责任。他的很多同学,包括室友伟晋都放弃了找专业对口的工作。他不知道由哪里生出来的执拗,一条路跑到黑,在无数个夜晚搞翻译搞到吐血也不愿意放弃。每次当他想放弃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总会闪现出他的笔译老师给他们讲的翻译工作者的伟大与重要。易恩当时听的热血沸腾,等下了课,他跑到马振桓面前宣布着自己将来一定会成为一名知名的译员这一伟大的设想。马振桓揉了揉他的头毛笑着说: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只是如今易恩再回想起老师的那些话回想起自己曾经的梦想与毫无疑义的坚持,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能实现的,叫梦想。不能实现的,只能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谈。而执著用在了正当之处叫坚韧,用错了地方,着实愚蠢。
他早就不在象牙塔里生活,应该早点明白这个道理才对。

易恩继续漫无目的的前行,暖橙色的光包裹住他的全身,夕阳把他的影子拉的老长。
易恩走到了一所学校门前,恰逢放学的时间,学生们煮饺子一样涌了出来。他听见一个背着黑书包的男孩子对另一个男孩说:你快一点走啊!今天电视剧更新了!
一派天真烂漫,正如往昔的他们。
年轻真好,易恩笑了笑,眼角泛酸。
他想,他和马振桓如今是再也不能回到往昔了。

下午在医院,他和马振桓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他们聊了许久,从天南聊到海北,从医院食堂的饭菜不好吃到楼下小吃店粉里的鱼丸要比其它店里的多一颗。他们聊到了高中时一起翘课去公园,聊到了为了一杯奶茶易恩可以顶着大雨走出老远,聊到了大学时他们彻夜长谈的寝室楼天台,聊到了某年他们去D市为了看日出睡在了24小时营业的KFC......好像聊了这些,他们就可以回到过去,好像聊了这些后来的那些事就可以当成从未发生过。
可易恩知道,有很多东西,就像某年夏天等待日出的那个清晨,像许多个醉醺醺的伴着微风吹拂的夜晚一样再也回不来了……

街道拐角处的音像店里,两个男声在悠悠的唱: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

易恩扯扯嘴角,抬手缓缓挡住了眼睛。
自初中和马振桓相识算起,原来已经整整过去了十一年。
往事,原来只能回味......



———————END———————




碎碎念:私觉得这才是最好的结局,也更符合题目的意义。就是丧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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